北宋山水画中,那些穿行其间的旅人和渔夫,常常不像后来南宋山水中那样成为欣赏景色的主体。他们不是“看”的人,而是“被看”的人,是这幅画的组成元素。他们是景色的一部分,而非景色之外的体验者。正是这种安排,构成了北宋山水画最深沉的哲学结构。
在范宽的《溪山行旅图》中,商队与挑夫穿越群山,却无人仰视峰峦。壮阔的自然景象对他们而言,是必须跋涉的地形障碍,而非令人心驰神往的美景。他们无意欣赏,只是默默前行。画家刻意将他们画得微小,几乎要被林木和山体吞没,强调他们的渺小与大自然的宏大形成强烈对比。
郭熙的《早春图》中也是如此。旅人行走在陡峭山路上,头也不抬地往前走去,仿佛对沿途景色无感。他们只是赶路的普通人,而真正欣赏整幅山水的人,是画外的观者。也就是说,山水的意义不是由画中人完成的,而是由画外人建构的。这是一种特有的审美层级制度。
这种设定折射出北宋山水画所承载的文化逻辑——自然的控制者、欣赏者是拥有文化资本的士人阶层,甚至是君主本人。而画中的百姓,只是自然运行中的一部分,是被统治、被构造的存在。这种区分既是审美的分层,也是一种社会意识的投影,使山水画成为政治与文化秩序的隐喻图谱。